4月10日，美国财政部公布3月美国联邦政府预算赤字为1470亿美元，上年同期为赤字2090亿美元。虽然3月的预算赤字同比下滑，但截至3月31日的2019财年上半年，美国联邦政府预算赤字达到6910亿美元，比上财年同期的6000亿美元增长了15%。

据美国财政部估计，美国2019财年（截至今年9月底）的预算赤字将超过1万亿美元。2018财年，美国财政赤字已经达到7800亿美元，为了弥补巨额的财政赤字缺口，美国政府持续发债融资。2019年2月，美国国债一举突破22万亿美元。

关注美国财政问题的彼得·彼得森基金会首席执行官迈克尔·彼得森此前在一份声明中指出，这表明美国财政状况不仅不可持续，而且在加速恶化。

亿美元量级的债务增长会导致高昂的利息成本，这将给经济带来压力，使政府难以为未来的重要投资项目提供资金。目前美国政府平均每天要支付10亿美元债务利息，未来10年需支付的债务利息将达到约7万亿美元。然而，美国政界对不断攀升的巨额赤字和债务却非常淡定，还有越来越多的人在鼓吹可以更大胆一点。究竟是谁给了他们这种勇气？

在2月24日举行的奥斯卡金像奖颁奖典礼上，电影《副总统》（Vice）没能拿下最佳影片奖，但影片中的一句话似乎引起了人们的共鸣。2002年那会儿，当时担任美国副总统的迪克·切尼（Dick Cheney）曾对布什（George W. Bush）政府第一任财政部长保罗·奥尼尔（Paul O’Neill）说：“里根（Ronald Reagan）证明了赤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17年后，自称“债务之王”的美国政府每年的预算赤字达到1万亿美元，占国内生产总值（GDP）近5%，部分原因是大幅减税造成的。当前美国预算赤字的飙升发生的时机与美国深陷经济大衰退时（Great Recession，编者注：2007年至2009年出现的经济衰退）和随后复苏的头几年时（2009财年至2013财年，每财年的预算赤字也在1万亿美元以上）不同——今年6月标志着美国这一轮的经济扩张整10年，这可能会成为历史上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段经济扩张期。

与此同时，在左翼阵营里，“现代货币理论”（ Modern Monetary Theory）正受到追随者的追捧。简单来说，该理论认为，以法定货币借款的政府不受赤字的约束，因为政府发行的债券从本质上说可以通过印发货币来偿还。如果过度支出导致资源紧张并出现通货膨胀，那么政府可以通过调整财政政策来控制这些现象。

“现代货币理论”的追随者中包括国会新晋成员民主党议员亚历山德里娅·奥卡西奥·科尔特斯（Alexandria Ocasio Cortez），科尔特斯来自纽约布朗克斯区，她是“绿色新政”（Green New Deal）的联合发起人；绿色新政是一项经济刺激计划，据权威估计，绿色新政这项刺激计划花费高达数万亿美元。

而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Federal Reserve，简称：美联储）主席杰罗姆·鲍威尔（Jerome Powell）显然不是“现代货币理论”的拥护者。鲍威尔2月26日参加众议院银行委员会（House Banking Committee）听证会时被问到这一理论时说：“我认为，赤字对以本国货币借贷的国家来说无关紧要的观点是错误的。”他还说：“美联储的作用不是为特定政策提供支持。” 这显然指的是利用美联储为诸如“绿色新政”等政策提供资金支持。”

这也是大多数经济学家和金融市场专业人士的观点。赤字“有毒”是因为它们要么排斥私人投资，要么导致利率和通货膨胀率飙升。在国家出现战争或经济衰退等紧急情况时，赤字或许是可以容忍的，但这些债务最终必须连同利息一起偿还，会给后代造成更大负担。而且有研究显示，债务会拖累未来的经济增长，尽管这一观点还存在争议。

但是，反对这种“清教徒”式观念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一些知名的民主党经济学家。奥巴马（Barack Obama）政府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杰森·弗曼（Jason Furman）和奥巴马政府国民经济委员会主席、克林顿（Bill Clinton）政府财政部长劳伦斯·萨默斯（Lawrence Summers）在《外交事务》（Foreign Affairs）中写道，相比于更紧迫的需求（如基础设施重建），对赤字的担忧应该退居次要地位。他们总结说，债券市场的表现可以让政府知道何时赤字会成为一个问题。

这种情况显然还没有发生。今年2月份，美国国家债务一举达到22万亿美元，超过了2018年的20.5万亿美元国内生产总值。然而美国国债收益率却接近历史低点，不同到期日的国债收益率约在2.5%至3%之间。通货膨胀方面存在的唯一一个问题是，通胀率一直低于美联储2%的目标。与此同时，失业率徘徊在4%左右，低于大多数经济学家认为的能够体现充分就业的水平。

虽然标准普尔全球评级公司（S&P Global Ratings）数据显示，全球各国政府预计将发行约7.8万亿美元的债务（包括偿还到期债务的55亿美元），主权债务总额将达到50万亿美元，但一些现实的金融市场机构也跟民主党人一样，对美国债务增长有危险的观点不以为然。

投资研究机构BCA Research首席全球策略师彼得•贝雷津（Peter Berezin）对政府债务是否真的太多提出质疑。他在一份颇具煽动性的客户报告中写道，只要利率保持在名义增长率以下，即使负债占比国内生产总值的水平很高，原始赤字（不包括利息支付）也是可以容忍的。

从政治层面看，他表示“紧缩疲乏已经开始显现。”他指出，在美国被认为财政保守的共和党人没有出现过对万亿美元赤字的任何反对声，而左倾的民主党人（包括许多已宣布的2020年总统候选人）则在支持“绿色新政”。

真正给以本国货币借贷的国家造成制约的不是债券市场，而是外汇市场。贝雷津写道，风险在于“这些国家的国民会把自己的货币当作烫手的山芋，急于把它们换成商品和服务，因为人们担心物价上涨会削弱他们持有的现金的购买力。”“现代货币理论”的倡导者称，这将是国家需要收紧财政政策、缩小赤字从而控制需求过剩推高价格的信号。

然而美国处于一个独特的位置。美元是世界上最受欢迎的保值手段和交易货币，而美国国债是世界上最安全、最具流动性的证券。美元在全球各地都被使用，特别是在人们对本国货币不够信任的国家。只要世界需要美国票据，美国人就不设信贷限额。

高盛（Goldman Sachs）经济学家认为，国家债务高企的缺点之一是，决策者可能因此不愿在经济衰退期间尽可能多地举债，而是促使他们想方设法在货币政策方面找到对策。美联储把利率降至接近零的水平时，其资产负债表规模在实施量化宽松政策后扩大了五倍。

在对财政刺激措施约束更为严格的欧元区，欧洲央行（European Central Bank）采取了一系列激进措施，包括实施负利率政策（日本央行（Bank of Japan）也实施了这种政策）。约11万亿美元规模的全球债券收益率低于零，所有持有这些债券直至到期日的投资者都会蒙受损失。

各国央行在量化宽松政策下购买证券的做法本应推高资产价格，从而刺激支出和投资。而现实情况是，这些资产的持有者获得了收益，而小储户的收益却一文不值，这加剧了不平等现象，由此产生的社会压力越来越大。

假如美国政府当时发行了其他类型的债券，比如基础设施债券，然后美联储购买了这些债券，而不是各种各样的美国国债和机构抵押贷款支持证券，那该会出现什么情况？这笔钱本来可以用来建造桥梁、机场等，而不是让公司回购股票和借贷变得更容易。

将负利率和量化宽松这些激进的货币政策与“现代货币理论”进行比较，笔者在《巴伦》的同事吉姆·格兰特（Jim Grant）在《格兰利率观察》（Grant’s Interest Rate Observer）中提出疑问：到底谁的观点更疯狂？

说一千道一万，华盛顿资深观察员格雷格·瓦利埃（Greg Valliere）总结得好：投资者只需淡然处之，习惯于动辄就上万亿美元的赤字就好。